陸游與唐婉都寫了《釵頭鳳》,請分別對兩首詞進行賞析

2021-03-05 09:21:37 字數 5226 閱讀 8124

1樓:小白家裡小白

一、《釵頭鳳·紅酥手》是南宋詩人、詞人陸游的詞作品。此詞描寫了詞人與原配唐氏(一說為唐婉)的愛情悲劇。全詞記述了詞人與唐氏被迫分開後,在禹跡寺南沈園的一次偶然相遇的情景,表達了他們眷戀之深和相思之切,抒發了作者怨恨愁苦而又難以言狀的悽楚痴情,是一首別開生面、催人淚下的作品。

上片追敘今昔相聚之異。起首三句為第一層。撫今追昔,表現陸、唐二人豐富複雜的情感。

「紅酥手」以手喻人,抒寫唐婉的靚麗儀容,表達詞人的愛憐之心。「黃縢酒」是一種官釀的黃封酒,暗示唐氏捧酒相勸的殷勤之意。

這一情境描寫,陡喚了作者無限回憶與感慨:當年的沈園和禹跡寺,曾是他們恩愛夫妻攜手遊賞的地方。曾幾何時,鴛侶分散,愛妻易嫁,已屬他人。現在嘛,雖然滿城春色依舊,但是已經人事全非。

「滿城春色」為他們沈園把酒,勾勒出廣闊而深遠的背景,點明共賞春色的時間地點。「宮牆柳」雖是寫眼前實景,但卻暗含唐婉之變,現已可望而不可及了!此時詞中紅(手)、黃(酒)、綠(柳)構成的明豔色彩,頓時黯然全逝,沒了歡快、幸福和美感。

「東風惡(釋義:春風多麼可惡)」幾句為第二層。直抒胸意,描寫他們被迫離異後的痛苦。

上面寫春景春情,甜蜜美好,至此筆鋒突轉,激憤之情,破襟而出。「東風惡」三字,一語雙關,含蘊豐富,是全詞的關鍵所在,也是悲劇的癥結所在。

東風本來可使大地復甦,可使萬物蓬生。這裡卻狂吹橫掃,破壞春容春態,成為「桃花落,閒池閣(釋義:桃花被風吹落,灑滿清冷的池塘樓閣上)」的罪魁。

這主要象喻造成愛情悲劇的惡勢力,當然包括陸母在內。

「歡情薄。一懷愁緒,幾年離索(釋義:將歡情吹得那樣稀薄。滿懷的憂愁情緒,離別幾年來的生活十分蕭索)」這三句,是對「東風惡」的進一步控訴。

美滿姻緣被拆散,恩愛夫妻遭分離,他們蒙受折磨,遭受摧殘,滿懷愁怨。「錯,錯,錯」,這一字三疊,血淚傾訴,到底誰的錯?是自己嗎?

是唐婉嗎?是陸母嗎?這裡沒有明說,只有呼天喚地,悲憤無賴,欲怨不能。

詞下片直書別後相思之苦。換頭三句為第一層,寫沈園重逢唐婉的表現。「春如舊(釋義:春景依舊)」上承「滿城春色(釋義:色滿城)」,點明此番相逢的背景。

還是從前那個春日,還是從前那個地方,但是人卻今非昔比了。她憔悴了,消瘦了,沒了青春活力!「人空痩(釋義:只是人卻憔悴消瘦)」,表面寫唐氏容顏形態變化,實則反映她內心世界的變化。

「一杯愁緒(釋義:滿懷的憂愁情緒)」的折磨,「幾年離索(釋義:離別幾年來的生活十分蕭索)」的摧殘,給她帶來了多麼大的痛苦哇!

著此「空」字,把陸游那種憐惜之情、撫慰之意、痛傷之感,全都托盤而出。「淚痕」一句,通過刻畫唐氏表情動作,表現她此番相逢的心態。

舊園重逢,往事連連,她能不哭麼?她能不淚流滿面麼?詞人用白描的手法,寫她「淚痕紅浥鮫綃透(釋義:

淚水洗盡臉上的胭脂,又把薄綢的手帕全都溼透)」,委婉,沉穩,形象可感。這裡一個「透」字,不聞慟哭聲,但見淚滿巾。

詞的最後幾句,是下片的第二層,寫詞人與唐氏相遇以後的痛苦心情。「桃花落」兩句與上片的「東風惡」句前後照應,又突出寫景雖是寫景,但同時也隱含出人事。桃花凋謝,園林冷落,這只是物事的變化,而人事的變化卻更甚於物事的變化。

像桃花一樣美麗姣好的唐氏,也被無情的「東風」摧殘折磨得憔悴消瘦了;詞人自己的心境,也像「閒池閣」一樣悽寂冷落了。一筆而兼有二意很巧妙,也很自然。下面又轉入直接賦情:

「山盟雖在,錦書難託(釋義:永遠相愛的誓言還在,可是錦文書信再也難以交付。)」這兩句雖只寥寥八字,卻很能表現出詞人自己內心的痛苦之情。

雖說自己情如山石,痴心不改,但是,這樣一片赤誠的心意,卻難以表達。明明在愛,卻又不能去愛;明明不能去愛,卻又割不斷這愛縷情絲。

剎那間,有愛,有恨,有痛,有怨,再加上看到唐氏的憔悴容顏和悲慼情狀所產生的憐惜之情、撫慰之意,真是百感交集,萬箭簇心,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哀,再一次衝胸破喉而出:「莫,莫,莫!」意謂:

事已至此,再也無可補救、無法挽回了,這萬千感慨還想它做什麼,說它做什麼?於是快刀斬亂麻:罷了,罷了,罷了!

明明言猶未盡,意猶未了,情猶未終,卻偏偏這麼不了了之,而在極其沉痛的喟嘆聲中全詞也就由此結束了。

這首詞始終圍繞著沈園這一特定的空間來安排自己的筆墨,上片由追昔到撫今,而以「東風惡」轉捩;過片回到現實,以「春如舊」與上片「滿城春色」句相呼應,以「桃花落,閒池閣(釋義:桃花被風吹落,灑滿清冷的池塘樓閣上)」與上片「東風惡」句相照應,把同一空間不同時間的情事和場景歷歷如繪地疊映出來。

全詞多用對比的手法,如上片,越是把往昔夫妻共同生活時的美好情景寫得逼切如現,就越使得他們被迫離異後的悽楚心境深切可感,也就越顯出「東風」的無情和可憎,從而形成感情的強烈對比。

再如上片寫「紅酥手」,下片寫「人空瘦」,在形象、鮮明的對比中,充分地表現出「幾年離索」給唐氏帶來的巨大精神折磨和痛苦。全詞節奏急促,聲情悽緊,再加上「錯,錯,錯」和「莫,莫,莫」先後兩次感嘆,蕩氣迴腸,大有慟不忍言、慟不能言的情致。

這首詞記述了詞人與唐氏被迫分開後,在禹跡寺南沈園的一次偶然相遇的情景,表達了他們眷戀之深和相思之切,抒發了作者怨恨愁苦而又難以言狀的悽楚痴情,是一首別開生面、催人淚下的作品。全詞情感真摯,多用對比,節奏急促,聲韻悽緊。

二、唐婉則以《釵頭鳳·世情薄》此詞相答。

詞的上片交織著十分複雜的感情內容。「世情薄,人情惡(釋義:世態炎涼,人情淡薄)」兩句,抒寫了對於在封建禮教支配下的世故人情的憤恨之情。

「世情」所以「薄」,「人情」所以「惡」,皆因「情」受到封建禮教的腐蝕。

《禮記·內則》雲:「子甚宜其妻,父母不悅,出(釋義: 如果兒子和妻子感情太好,惹得父母不高興,妻子就有可能被休棄。

)」陸母就是根據這一條禮法,把一對好端端的恩愛夫妻拆散了。用「惡」、「薄」兩字來抨擊封建禮教的害人本質,極為準確有力,作者對於封建禮教的深惡痛絕之情,也藉此兩字得到了充分的宣洩。

「雨送黃昏花易落(釋義:黃昏中下著雨,打落片片桃花。)」,採用象徵的手法,暗喻自己備受摧殘的悲慘處境。

陰雨黃昏時的花,原是陸游詞中愛用的意象。其《卜運算元》曾藉以自況。唐婉把這一意象吸入己作,不僅有自悲自悼之意,而且還說明了她與陸游心心相印,息息相通。

「曉風乾,淚痕殘(釋義:晨風吹乾淚水,臉上殘留淚痕)」,寫內心的痛苦,極為深切動人。被黃昏時分的雨水打溼的了花花草草,經曉風一吹,已經幹了,而自己流淌了一夜的淚水,至天明時分,猶擦而未乾,殘痕仍在。

這是多麼的痛心啊!以雨水喻淚水,在古代詩詞中不乏其例,但以曉風吹得幹雨水來反襯手帕擦不幹淚水,藉以表達出內心的永無休止的悲痛,這無疑是唐婉的獨創。

「欲箋心事,獨語斜闌(釋義:想寫下心中愁思,卻不知如何下筆,只能倚著斜欄自言自語)」兩句是說,她想把自己內心的別離相思之情用信箋寫下來寄給對方,要不要這樣做呢?她在倚欄沉思獨語。

「難、難、難!」均為獨語之詞。

由此可見,她終於沒有這樣做。只因封建禮教的殘酷不仁。這一疊聲的「難」字,由千種愁恨,萬種委屈合併而成,因此似簡實繁,以少總多,既上承開篇兩句而來,以表現出處此衰薄之世做人之難,做女人之更難;又開啟下文,以表現出做一個被休以後再嫁的女人之尤其難。

過片「人成各,今非昨,病魂常似鞦韆索(釋義 今時不同往日,咫尺天涯,我身染重病,就像鞦韆索)」,這三句藝術概括力極強。「人成各」是就空間角度而言的。作者從陸游與自己兩方面設想:

自己在橫遭離異之後固然感到孤獨,而深深愛著自己的陸游不也感到形單影隻嗎?

「今非昨」是就時間角度而言的。其間包含著多重不幸。從昨日的美滿婚煙到今天的兩地相思,從昨日的被迫離異到今天的被迫改嫁,這是多麼不幸!

但不幸的事兒還在繼續:「病魂常似鞦韆索(釋義:我身染重病,就像鞦韆索)」。

說「病魂」而不說「夢魂」,顯然是經過考慮的。夢魂夜馳,積勞成疾,終於成了「病魂」。昨日方有夢魂,至今日卻只剩「病魂」。

這也是「今非昨」的不幸。更為不幸的是,改嫁以後,竟連悲哀和流淚的自由也喪失殆盡,只能在晚上暗自傷心。

「角聲寒,夜闌珊,怕人尋問,咽淚裝歡(釋義:夜風刺骨,徹體生寒,聽著遠方的角聲,心中再生一層寒意,夜盡了,我也很快就像這夜一樣了吧? 怕人詢問,我忍住淚水,在別人面前強顏歡笑)」四句,具體傾訴出了這種苦境。

「寒」字狀角聲之淒涼怨慕,「闌珊」狀長夜之將盡。這是徹夜難眠的人方能感受得如此之真切。大凡長夜失眠,愈近天明,心情愈感煩躁,而此詞中的女主人公不僅無暇煩躁,反而還要嚥下淚水,強顏歡笑。

其心境之苦痛可想而知。結句以三個「瞞」字作結,再次與開頭相呼應。既然可惡的封建禮教不允許純潔高尚的愛情存在,那就把它珍藏在心底吧!

因此愈瞞,愈能見出她對陸游的一往情深和矢志不渝的忠誠。

與陸游的原詞比較而言,陸游把眼前景、見在事融為一體,又灌之以悔恨交加的心情,著力描繪出一幅悽愴酸楚的感情畫面,故頗能以特有的聲情見稱於後世。而唐婉則不同,她的處境比陸游更悲慘。

自古「愁思之聲要妙(釋義:抒發愁思的詩歌常寫得美妙)」,而「窮苦之言易好也(釋義:描寫窮苦困頓的作品容易寫好)」(韓愈《荊潭唱和詩序》)。

她只要把自己所遭受的愁苦真切地寫出來,就是一首好詞。

因此,此詞純屬自怨自泣、獨言獨語的感情傾訴,主要以纏綿執著的感情和悲慘的遭遇感動古今。兩詞所採用的藝術手段雖然不同,但都切合各自的性格、遭遇和身分。可謂各造其極,俱臻至境。

合而讀之,頗有珠聯璧合、相映生輝之妙。

世傳唐婉的這首詞,在宋人的記載中只有「世情薄,人情惡(釋義:世態炎涼,人情淡薄)」兩句,並說當時已「惜不得其全闋(釋義:可惜沒有得到完整的詞)」(詳陳鵠《耆舊續聞》卷十)。

此詞最早見於明代卓人月所編《古今詞統》卷十及清代沈辰垣奉敕編之《歷代詩餘》卷一一八所引誇娥齋主人說。由於時代略晚,故俞平伯懷疑這是後人依據殘存的兩句補寫而成。

擴充套件資料:

《釵頭鳳·紅酥手》宋代:陸游

紅酥手,黃縢酒,滿城春色宮牆柳。東風惡,歡情薄。一懷愁緒,幾年離索。錯、錯、錯。

春如舊,人空瘦,淚痕紅浥鮫綃透。桃花落,閒池閣。山盟雖在,錦書難託。莫、莫、莫!

釋義:你紅潤酥膩的手裡,捧著盛上黃縢酒的杯子。春色滿城,你卻早已像宮牆中的綠柳那般遙不可及。

春風多麼可惡,將歡情吹得那樣稀薄。滿懷的憂愁情緒,離別幾年來的生活十分蕭索。遙想當初,只能感嘆:

錯,錯,錯!

春景依舊,只是人卻憔悴消瘦。淚水洗盡臉上的胭脂,又把薄綢的手帕全都溼透。桃花被風吹落,灑滿清冷的池塘樓閣上。

永遠相愛的誓言還在,可是錦文書信再也難以交付。遙想當初,只能感嘆:莫,莫,莫!

《釵頭鳳·世情薄》宋代:唐婉

世情薄,人情惡,雨送黃昏花易落。曉風乾,淚痕殘。欲箋心事,獨語斜闌。難,難,難!

人成各,今非昨,病魂常似鞦韆索。角聲寒,夜闌珊。怕人尋問,咽淚裝歡。瞞,瞞,瞞!(裝歡 通:妝)

釋義:世態炎涼,人情淡薄,黃昏驟雨催花落。晨風吹乾淚水,臉上殘留淚痕,想寫下心中愁思,卻不知如何下筆,只能倚著斜欄自言自語。這一切怎麼那麼難、難、難!

今時不同往日,咫尺天涯,我身染重病,就像鞦韆索。夜風刺骨,徹體生寒,聽著遠方的角聲,心中再生一層寒意,夜盡了,我也很快就像這夜一樣了吧? 怕人詢問,我忍住淚水,在別人面前強顏歡笑。

只得瞞、瞞、瞞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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